一九、理一分殊四字,本程子论西铭之言,其言至简,而推之天下之理,无所不尽。在天固然,在人亦然,在物亦然;在一身则然,在一家亦然,在天下亦然;在一歳则然,在一日亦然,在万古亦然。持此以论性,自不须立天命、气质之两名,粲然其如视诸掌矣。但伊川旣有此言,又以为“才禀于气”,岂其所谓分之殊者,专指气而言之乎?朱子尝因学者问理与气,亦称伊川此语说得好,却终以理气为二物。愚所疑未定于一者,正指此也。
二〇、“天命之谓性”,自其受气之初言也;“率性之谓道”,自其成形之后言也。盖形质旣成,人则率其人之性,而为人之道;物则率其物之性,而为物之道。钧是人也,而道又不尽同,仁者见之则谓之仁,知者见之则谓之知,百姓则日用而不知,分之殊也,于此可见。所云“君子之道鲜矣”者,盖君子之道,乃中节之和,天下之逹道也,必从事于修道之教,然后君子之道可得,而性以全。戒惧愼独,所以修道也。
二一、“喜怒哀乐之未发,谓之中”,子思此言,所以开示后学,最为深切。盖天命之性,无形象可覩,无方体可求,学者猝难理会,故即喜怒哀乐以明之。夫喜怒哀乐,人人所有而易见者,但不知其所谓“中”,不知其为“天下之大本”,故特指以示人,使知性命即此而在也。上文“戒愼恐惧”,即所以存养乎此,然知之未至,则所养不能无差,或陷于释氏之空寂矣。故李延平教人“须于静中体认大本未发时气象分明,即处事应物自然中节。”李之此指,盖得之罗豫章。罗得之杨龟山,杨乃程门髙第,其固有自来矣。程伯子尝言:学者先须识仁,识得此理,以诚敬存之而已。叔子亦言:勿忘勿助长,只是养气之法,如不识怎生养?有物始言养,无物又养个甚?由是观之,则未发之中,安可无体认工夫!虽叔子尝言“存养于未发之时则可,求中于未发之前则不可”,此殆一时答问之语,未必其终身之定论也。且以为“旣思即是已发”,语亦伤重。思乃动静之交,与发于外者不同,推寻体认,要不出方寸间尔。伯子尝言“天理二字,是自家体贴出来。”又云“中者,天下之大本,天地之间,亭亭当当,直上直下之正理,出则不是。”若非其潜心体贴,何以见得如此分明!学者于未发之中,诚有体认工夫,灼见其直上直下,眞如一物之在吾目,斯可谓之知性也已。亹亹焉,戒惧以终之,庻无负子思子所以垂教之深意乎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