此事出于何书,李焘未言,或系采之《太宗实录》者[39]。太祖宽怀大度,友爱兄弟,其厚遇太宗,当为事实。惟所载太祖谓近臣之言,未必可信;东方历史,为帝王者,多记所谓“生时有异”的事情,以示受命之征,这本是神权时代的一种欺骗玩意。太宗此时并未作帝,太祖也要预为编造一个诳言,实在不近情理。这明明是太宗即位以后始有的传说,不是太祖口中所宜说出的话。我们即退一步承认太祖说过此语,也只能证明太祖尝有传位太宗的意向而已。况据蔡悖《夔州直笔》,太祖尝令晋王对御上马,始示继及之意[40]。其说若确,就是太祖有传位太宗的意向,也不能就证明确有“金匮之诏”的事实。
我在上面指出所谓“金匮之诏”的疑点,怀疑是赵普所玩的玄虚。但是赵普玩了这个玄虚,何以大家都相信而无异词呢?我以为这是由于太祖平日似有传弟的意向,而这种意向足以掩护所谓“金匮之诏”的虚伪。太祖传弟的意向,是不是受杜太后的怂恿,这很难言;不过我们知道太祖表示这种意向的时候,实在是很暧昧的,仅仅如像寄光义以重任,德昭出阁不封王而授贵州防御使,惟其意向不很明切,因之促使光义迫不及待地产生了夺位的野心。太宗及位,为掩饰其不光明的行为计,想把太祖传位的意向更加明确化,使人相信他的获位是理直事顺的。故令廷美尹开封府,德昭称皇子,摆出他将以太祖待他之道以待廷美的姿态。这样一来,不特可以掩饰天下的耳目,还有安抚太祖、廷美两系及满朝文武的作用。不过事过境迁,太宗的地位已经巩固,不虞为人所摇的时候,自私心使他渐次采取剪除其弟侄的策略。因为在初,他摆出暗示传于廷美及德昭的姿态,本是为了自己的方便;后来又极力想使这个暗示不成为事实,仍然是为了自己的方便。于是德昭被逼死了,德芳也夭折了,剩下的廷美,益发成为他心中非得剪除不可的目标。他的左右看出了他这点私心,便开始制造诬陷廷美的阴谋;失势的赵普同样也察觉了他的心病,便借参加阴谋以偿所欲。所以“金匮之诏”的故事,便是在此种情形下产生出来的。故它的真实性很成问题,轻信是会上当的。